你在，尚有来处你去，只剩归途

好久没回去探望父母了，心里一直忐忑。今日回乡，见到半年前曾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父亲，已经瘫卧在床将近十年的母亲都依然安好，老张才感到稍微踏实些。返回城里的途中，接到母亲两个电话，都是同一个内容，询问我们是否到家。其实十多年来，这已成为惯例，每次从乡下返回，父母总是要打几个电话的。不管到什么时候，老张都是老人眼里的小张。

在这个世界上，没有谁希望自己的父母老去，可又没有谁能够阻止父母老去，生命的规律就是如此，没有谁可以违背，无关能力的大小，无关富贵与贫穷。只是我们绝大多数人，平时都注意不到父母是从哪一天开始渐渐老去的。即便察觉，也是一刹那。记得大概是十五六年前，老张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一天，当然那时候我还只能算是小张，父亲突然到单位找我，具体什么事情，实在记不清了。那一次见面，我们父子俩并没有说多少话，当时办公室里还有另一个同事。不经意间，父亲给我那位同事递了一支烟，紧接着也给我递了一支。在伸出手的一瞬间，我突然感到诚惶诚恐，我不得不接受自己长大了的现实：给我递烟，说明在父亲的心里，我已不仅仅是他的儿子，还是一个男人。也是从那一刻起，老张注意到，父亲的两鬓早已斑白，不知从何时起身躯也早已显得佝偻。处在窗明几净的机关办公楼里，父亲的形象早已不如我记忆中那般伟岸，与周围的环境反倒显得有点格格不入。或许从那时起，父亲已经老了。

来到淮北工作以后，父亲便极少到单位找我。儿子刚出生的时候，父母曾一同过来照顾。不幸的是，儿子尚未到百天，母亲就患了脑血栓瘫卧在床。为了不成为我们的拖累，老人们坚持搬回老家去。一转眼，就快十年了。期间，我偶尔回趟老家，我们父子仍旧并不多话，彼此之间递上一颗烟，更多的时候，父亲只是听我说。临走的时候，父亲总会叮嘱：喝酒别喝多，开车别开快，不该要的不要，不该拿的不拿，多向领导请示，多向领导汇报，等等等等，诸如此类。

两三年前，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。由于抽了几十年的香烟，他患上了严重的肺心病，医院度过大半年。要好几次，我都是半夜被叫醒连夜赶回老家去。父亲命好，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，有惊无险。经过几年的折腾，我们都已经慢慢习惯了。去年11月，医院。这一次，父亲的生命力真正受到了考验：长期病痛的折磨，使得父亲的身体太过虚弱，以致于医生在给他肺部插管时不能使用麻药，只能硬生生地把皮肤划开、插管、再缝合，如此不下于20次。每一次，父亲都疼的大声嚎叫。在宿州住院的几个月内，父亲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，整个人不过六十来斤。到了后来，病危通知单几乎是一天一张。所有的医生都建议，把老人送回家吧。二哥开始张罗相邻，在我们老家的祖坟旁边着手为父亲砌墓。两个姐姐也开始分别向亲戚们告知父亲的情况。

这时候离春节大概还剩下半个月的光景，父亲的生命，似乎走到了尽头。这时候，我的大哥做出了一个今天看来那么英明的决定：转院。而在当时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。医生告诉我们，父亲离开重症监护室是不可能撑两个小时的，要转院必须我们兄弟三个同时签字，途中医院无关。

父亲命硬。这个顽强的老头不仅撑过了2个小时的路程，而且经过了5个多小时的手术，他的右肺几乎被切除殆尽，却奇迹般地活了过来。连主刀的医生都说，这样的几率相当于花2块钱中了万的彩票。

在今天返城的途中，妻子还开玩笑说，如果当时不转院，老爷子的坟头草都该长老高了。四十二章经曰：凡事天地鬼神，不如孝其二亲，二亲最上之神也。人一辈子，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。毕竟，老人在，我们尚有来处；老人不在，我们就只剩下归途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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