苦寒文弱爹,病娇上进娘,冲动弟弟能上房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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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书名:田园小农妻
2.章节:章完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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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
苦寒文弱爹,病娇上进娘,冲动弟弟能上房,没钱没地怎配寻摸郎?杨桃下狠心,出大力,攀爬滚打发誓要出人头地。学医术,种药田,巧思奇想开铺子,小日子越来越蒸蒸日上。事业做得大,竹马也缠得狠。她命犯桃花,他一朵一朵的掐;她招二世主,他一个一个的打;他家里不同意,他耍尽了手段去磨;杨桃实在没办法,从了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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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杨家有喜
“你怎么还在这里?”王婶端过杨桃手边的药篮子,笑着催她:“明天你大姐过聘,快回去帮忙。剩下的药,婶儿来捡。”
杨桃也惦记家里,可今天王婶要炮制杜仲,机会难得,她想留下来学。
“没事婶儿,家里……”
“家里快忙翻天了。”王婶点她脑门,调笑:“一天都不肯耽误,是急着学成了好抢我生意?”
杨桃继续蹲着捡药,圆乎乎的小脸窘得绯红:“不是。”
王婶噗嗤一笑:“这实诚孩子!快回去吧,等后天再炮制杜仲,婶儿手把手教你。”
杨桃眼睛立马亮了,抬头看她:“当真?”
“当真!”
“那我先回去了。”她麻利起身,起初还能稳着步子走,一出院门就撒丫子跑开了。
家里肯定忙坏了,她得赶紧回去帮忙。
还没进家门,就听见院里人声鼎沸,笑语一片。
“叶嫂子好福气,准女婿小小的就中了秀才,以后肯定前途无量。”
“十七岁就中秀才,十里八村也就准女婿一个。翠儿嫁过去,过不久就能当官太太。”
叶氏拿着抹布洗碗,眉间眼底藏着满意,嘴里却是谦虚:“刚中秀才,路还远着呢。”
路是远,可大有盼头了啊!
杨桃替姐姐高兴,笑得春暖花开。
她进门穿上围裙,凑到她娘身边帮着洗碗,顺嘴问:“阿爹和弟弟呢?”
叶氏一拍脑门,笑:“你不提我都忙忘了,他爷俩在河边捞鱼,捎信说忘了拿捅,你快给他们送去。”
杨桃赶忙拎了水桶往河边跑。
阿爹和弟弟正合力围一条肥鱼,弟弟拿鱼叉要扎,阿爹赶紧制止:“别扎,小壮不爱吃死鱼。”
弟弟赶忙扔了鱼叉,挽高了袖子下水去摸。
爷俩精神头好,累得满头大汗也甘之如饴,没一会儿抓了两条大鱼,十来条小鱼。
杨桃往桶里捡鱼捡得眉开眼笑:“有这么肥的鱼,明天的席面拿得出手了。”
弟弟杨春晓用袖子胡乱擦汗,转头和杨桃顶嘴:“李大哥才不在乎什么席面,他相中的是大姐这人,要不才十岁就急吼吼的把咱姐定下了呢?”
阿爹拍春晓脑袋,笑骂:“一张嘴没个遮拦。”
“李大哥打小就围着我姐转,傻子都知道他那心思,还遮拦个啥?”
阿爹又要打,杨春晓弯腰躲过,趟着水上了岸。
他笑得春光灿烂,三两下洗了脚穿上草鞋,伸手去接杨桃手里的水桶:“给我,重活男人来。”
杨桃笑:“十二岁的小毛孩子,还男人呢。”
“那也比你有劲。”他抢过水桶拎手上,催他爹:“你快点,回去还得借桌子板凳呢。娘身子弱,可搬不动那些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阿爹胡乱洗了脚,裤腿都没赶住放就往回走。
他去接春晓手里的水桶:“我来拎,你还小,压住了长不高。”
回家要经过一大片田地,半下午的时间,满地都是人。
看到杨家父子,有人支住锄头打招呼:“抓鱼呢,收成咋样?明天秀才女婿上门,可得好好弄一桌。”
杨父冲对方扬手里的桶,满脸都是得意:“好几条肥的,明天可吃不完。”
又有人玩笑:“女婿才中秀才,过两天又要办喜事,你家双喜临门,可得请我们喝一盅。”
“就是,十七岁就中秀才可不简单。明儿个酒席,我们可要去看神童。”
乡亲们笑闹着夸准女婿,杨父自豪得腰杆都挺得更直,豪气道:“都来,都来。等过了礼,我让小壮给你们敬酒。”
“秀才老爷给我们敬酒,那必须得去。”
父子三回去的时候,帮忙摘菜收拾的邻居都走了,叶氏正翘着唇角扫地。
见他们回来,叶氏拿了大盆过来放水养鱼,笑:“这么多鱼,明天该拿得出手了。”
杨父咧着腮帮子乐,很有成就感:“老天爷赏脸面,让我这个打猎笨蛋都捞到了肥鱼。”
说着又招呼杨春晓:“走,去你张叔家抬桌子。”
杨桃去接她娘手里的扫把:“我来吧,娘累了一天歇一歇。”
“娘不累。”叶氏笑着拍开杨桃的手:“你去后院抓只肥鸡,咱们烧好水你爹回来好杀。”
杨桃没动,迟疑的问她娘:“阿奶同意了吗?”
杨家一共三房人,全都挤在一个院子里。
古话说了,父母在无私财。老太爷老太太还健壮,没有分家的道理。家里的一切都是大伙儿的,谁有了收入都得上缴,由老人统一分配。
“答应了,去吧。”
三房遇到下聘这么大的事,准女婿又有能耐,阿奶答应也在情理之中。
杨桃心里有了底,高高兴兴的去了后院。
大伯娘在鸡圈喂鸡,杨桃远远地正想打招呼,却先听见了大伯娘的抱怨——
“男的当大少爷,女的是少奶奶,一家子不去挣钱,光想着占大家庭的便宜。我累死累活养两只鸡,他家来抓去吃,凭什么?”
杨桃听着不高兴,她爹天不亮就下地,黑尽了也不落屋;她娘身体不好,不能干重活,可给秀坊绣东西,天天都熬到子时末。她家三个孩子是没大出息,可也都没吃闲饭。
可大喜的日子,没必要为两句话和长辈闹不痛快。
她咳嗽一声,笑着蹦跶过去打招呼:“大伯娘在呢,阿奶让我来抓只鸡。”
田氏一惊,背后说人闲话到底心虚,随手抓了只递给杨桃,尴尬道:“准姑爷有出息,是得吃点好的补补。”
杨桃柔和浅笑,声音娇软:“办了大姐的事就该二堂姐了,到时候我娘准提前三月就给二姐绣嫁妆。”
看看人家的境界,就你小肚鸡肠。
田氏老脸一红,笑骂:“小丫头片子,就会贫嘴。”
杨桃俏皮一笑,抱着肥鸡走了。
田氏这才发现把最大的那只抓给杨桃了,心疼得直跺脚。她一下午守在鸡圈,不就为看住鸡,不让三房把大的抓走。
“这天杀的货,吃了烂肚肠。”
杨桃没听见大伯娘叫骂,欢欢喜喜的回了屋。
阿爹阿弟收拾好了桌椅,阿娘也烧好了开水,鸡一拿回来就能开杀。
两姐弟围着簸箕拔鸡毛,欢喜得止不住笑。
春晓拿手肘撞杨桃:“姐,你赶紧从了乔二哥,咱家一门两个金龟婿,那才叫威风。”
杨桃顺手就撕他嘴,糊了他一脸鸡毛:“叫你瞎说,没羞没臊。”
阿娘也打春晓肩膀:“胡说什么?你姐清清白白的姑娘家,传出去你姐还活不活?”
春晓自知理亏,生挨了两巴掌,挠着后脑勺腆着脸笑:“这不是在家里吗?乔二哥对我姐本来就有心思。”
“还瞎说?”
杨桃作势要打,吓得杨春晓慌忙捂嘴:“不说了,不说了。女婿好有什么了不起,我往后要考进士光耀门楣。”
杨桃伸手捻掉春晓脸上的鸡毛,笑道:“这才有个男人样,姐夫哪怕当宰相也是姐夫荣光,咱们得自己有出息才行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一家子笑笑闹闹忙到半夜,也没去大厨房吃饭,胡乱熬了点杂粮稀饭就着一小碟咸菜宵夜。
忙着绣嫁衣的杨翠也羞答答的出来了,杨桃赶忙给姐姐盛了饭,笑道:“人逢喜事精神爽,姐姐看着就气色好。”
杨翠娇羞的红了脸,也不搭理杨桃,捧着碗吃饭。
阿娘瞪杨桃一眼,问杨翠:“给新女婿的稳跟鞋和红裤带绣好了没?”
“都妥当了。”
叶氏心中熨帖,拍大闺女的手:“你有福气,咱家也跟着沾光。明儿是大日子,你打扮齐整些。”
正开心着,听见隔壁摔了碗。
没分家,三房人挤在一处院子里。三房和二房只隔了堵墙,这边说话那边能听得清清楚楚。
同样的,二房有动静,这边也装不了糊涂。
几人都停了说话,面面相觑:二房这又是干啥?
“我告诉你杨老二,这个家必须得分。成天就知道占便宜,什么玩意儿?”
隔着墙壁,杨桃都能感受到二伯娘叉腰大骂的雄伟气势。她夹了筷子咸菜放嘴里,越嚼越觉得没滋味。
“你小声点,三弟他们就在隔壁。”二伯声音软,求祖奶奶一样小心翼翼。
“听见了又能怎样?老三那个窝囊废,家里供他念书念到二十五,秀才的边都没摸到。种地不行,打猎不行,娶个媳妇还是病病歪歪的药罐子。
自己没出息好歹老实些过日子啊!过个聘礼要大操大办,丫头片子不送出去当丫鬟,小子那么大了不寻摸营生,光发梦考状元当大官。这家不分,是想拖死我们?”
“祖宗,娘就给了三房半吊钱,没多给。好好的日子你别闹行不行?”
“不行,这个家要是不分,日子没法过。”
“分什么分?大姑爷这就中了秀才,再过几年考个举人老爷,咱们跟着沾多少光?岳丈的粮铺有人照应不说,咱们种的地都是官田,不用捐税。”
“真的?”
隔壁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,这边听不太清,几人相互看看都沉默下来,安静吃饭。
好半晌,杨春晓抬起头来,严肃的看着爹娘:“我肯定用功,死也考出个进士老爷来。”
第二章:经风涉浪
第二天一早,天刚蒙蒙亮,三房人就都起了床。
不管内里如何,面上都还和气。
大伯娘、二伯娘一早过来帮着收拾,脸上堆笑:“今天可是大日子,咱们得收拾妥当别让男方见笑。”
叶氏一脸感激,没敢真使唤他们,捡些轻省活儿让他们磨手。
老太爷老太太穿了新衣裳,笑吟吟的指派人干活:“院子再扫一扫,墙角的柴火码整齐些。”
“秋油、大酱备下没有?大姑爷可是秀才,饭菜得香些。”
“今天的饭别掺红薯,掺点红豆多下一碗米。”
“……”
吃过早饭,杨家就忙得热火朝天了。
杨桃和杨春晓踩着高凳往门上挂红灯笼,两扇破门也糊了红纸。打眼一看,喜气得很。
杨翠一早就穿戴好,还拿炭笔精心描了眉,整个人喜气洋洋,光彩照人。
没多久,得闲的街坊邻居也陆续过来,一边帮忙,一边磕牙,都牟足了劲要看秀才老爷。
阿娘在灶上忙得起劲,阿爹被使唤得团团转还笑咧了嘴。
杨桃和春晓去乔安家借了一挂红鞭,高高的挑在门头上,笑:“一会儿过了礼,咱就点鞭,保管热闹。”
“我再去砍些竹筒,到时候一起扔在火里烧,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也好听。”
“好”!
杨家气氛热烈,喜气冲天。
可该交聘礼的男方却一直没来。
眼看要到午时了,杨老三搓着手着急,偷摸叫了杨桃过来:“你和春晓去村口看看,莫不是出了事?”
李小壮家就在隔壁村,一盏茶能走一个来回,路是走惯了的,能出什么事?
杨桃心里咯噔,没敢说晦气话,带着春晓往村口去。
路上,杨春晓负气打草,脸色有些不好:“姐,你说李小壮怎么还不来?”
“可能有事耽搁了吧。”
“什么事能比娶媳妇还重要?成亲的日子都定好了,今天下了聘就要发喜帖,他……”
他没敢说剩下的话,可怜兮兮的去看杨桃:“从我记事起,李小壮就围着咱大姐转,借着找我的名义一天三趟的缠大姐,他对大姐,是真心的吧。”
“恩,真心的。”杨桃心里也有些慌,胡乱敷衍弟弟一句,就不说话了。
可仔细想想,打从李小壮中秀才,有七八天没来找大姐了吧。
姐弟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想心事,谁都没再说话。
突然,杨畔慌慌张张的跑过来,没喘匀气就冲姐弟俩喊:“快回家,大姐出事了。”
“啊?”
姐弟俩吓得够呛,慌忙往家里跑,一边跑一边问杨畔:“好好的,出啥事了?”
“你们回去就知道了,快闹翻了天,阿奶要勒死大姐。”
“什么?”
杨桃和春晓吓得魂都丢了,撒开脚丫猛冲。
远远的,就看见阿爹举着扁担追着媒婆砍,街坊乱哄哄的去拖阿爹。阿奶拿了麻绳要勒大姐脖子,阿娘跪在地上大哭着求饶。
杨桃和杨春晓顾不得问事情始末,一个拖着哭成泪人的大姐往屋里藏,一个死命的挡住阿奶。
乱哄哄闹了大半个时辰,才勉强安稳一点。
街坊邻居都散了,阿奶还站在院子中央摔东西,指着三房的屋破口大骂。
什么小婊子,烂娼妇的,什么难听骂什么。三房放在外面的东西,能搬动的全砸了,搬不动的拿刀砍。
“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烂货东西,生下来就该扔恭桶里淹死,也省得败坏我杨家名声。”
阿爷听不下去,沉着脸将阿奶往堂屋拖。
三房一家五口缩在屋里听动静,半点声响都不敢出。
等阿奶终于进了屋,杨桃才问:“究竟出了什么事?怎么就要杀人这么严重?”
大姐把头捂在被子里哭,不吭声;阿爹拿着烟杆守着门槛一口接一口的抽;阿娘满脸是泪,好半天才稳定了情绪,开口说话。
“媒婆拿着你姐半截衣袖过来退婚,说有人撞见你姐半夜在小树林里和野男人勾缠,让我们赔男方损失。当着那么多街坊邻居的面,媒婆一口一个小贱人,气得你爹打她。
你阿奶觉得你姐不守妇道,丢了杨家的脸,要她以死谢罪。”
“胡说八道。”
杨春晓红着眼睛拍桌子,蹭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:“欺人太甚,我找李小壮算账去。”
杨桃眼疾手快,一把拉住他:“事情还没弄明白,算账算账,你再去让李家打一顿?”
“那由着他们这样说大姐?”
“你给我坐下。”
杨桃将春晓按回椅子上,又过去掀了杨翠被子,坐在床边拍着她的背,柔声问她:“你最清楚真相,你告诉我们。”
杨翠眼睛都哭肿了,眼里满是血丝。她抬头看杨桃一眼,话到嘴边说不出来,又是‘哇’一声大哭。
“哭有什么用?”
杨桃扯过大姐搂在怀里,一下下帮她顺气:“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。你要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,我们给你报仇,李家那边若咱理亏,该退小定咱退。
可要是有人胡诌坏你名声,就是闹翻天也得让李家还回个公道。”
杨翠还是哭,伤心欲绝。
杨桃眼窝儿也忍不住泛酸,多好的一对璧人啊,男的英俊多才,女的貌美贤惠,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?
她掏出手绢给大姐擦泪,接着劝她:“咱们骨肉至亲,没话不能说。知道了实情,我们才好走后面的路。”
杨翠将头埋进杨桃怀里,她觉得没脸见人,可到底说了实情——
“李小壮考秀才前一天,托人捎了信过来。他让我给他绣个香囊送去,他在考场看见香囊就像看见了我,会更有劲头。
我赶一下午工给他做好,晚上才送过去。回来路过小树林的时候,遇到了两个痞子。他们不安好心要拖我进树林,我和他们拉扯起来,费尽力气才逃走,可衣袖被他们扯断了半截。”
“是哪两个混蛋,我杀了他们。”杨春晓一拳头捶得桌子发抖,额上青筋直突。
阿爹一烟杆敲在门上,直拿头撞墙。
阿娘按住春晓,又去搂杨翠:“傻姑娘,你回来怎么没说?”
杨翠也委屈,扑进娘怀里直摇头:“这种事我怎么好意思开口?何况他们也没将我怎样,就是拉扯了几下,连我手臂都没摸到。黑天黑地的,我以为没人知道。”
阿娘叹气,杨翠又是一阵激动:“娘,我身子真的干净,要真让人糟蹋了,我不会赖着李小壮,也活不到今天。”
“娘知道,娘知道……”
母女俩哭成一团,杨春晓鼓着眼睛要往外冲,杨桃死命将他按住。
“你还闹,还闹,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?人家手里拿的是咱姐的衣袖,和咱姐拉扯的人就在他们村,你就是闹到衙门,他们退婚也有理。”
古代就是这样,男人三妻四妾叫风流,女人哪怕是被偷看了手臂也叫失贞。
闹,闹得天下皆知,大姐还怎么做人?
杨春晓捶墙,拉着杨桃的手按他胸口:“姐,我难受,这里疼,很疼。”
她娘的心像被人拿刀在捅,刀刀见血,她没说话,心里却想:就是退婚,也没这么退的啊。长辈提前过来坐坐,说清楚原委悄悄把事办了,大家都好看不是?
李家家贫,没钱上私塾,还是翠他爹给小壮启的蒙,这些年杨家对小壮比亲儿子也不差了。
就是再不满意婚事,也该念点旧情是不是?
阿爹重新拿起烟杆抽烟,一口接一口不停,呛得自己猛咳,咳得泪流了一脸。
六尺高的大老爷们,一手捂着脸一手使劲攥着烟杆,攥得手背骨发白。
杨桃知道,爹是恨自己没能耐。
他要是举人老爷,就不用住在这穷乡僻壤,他闺女就遇不到这腌臜事。他要是有一把子力气,擅长拉弓打猎,再狠的混混也不敢动他闺女;他要是有钱,个个都会对他巴结,李家绝不敢用这种方式退婚……
一家人全窝在屋子里,天黑尽了也没人动。
杨桃悄悄擦干泪,拉住娘和大姐的手道:“事情都出了,再难咱们的日子也得接着过。都打精神,别让人把咱们看扁了。”
阿娘点头,大姐也从娘怀里出来,只是依旧不肯抬头看人。
“阿弟,你是男子汉得替我们把家撑住了,疼也得给我忍着。点灯,咱们做晚饭。”
杨春晓听话的点了灯,抬头问杨桃:“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?”
叶氏也看杨桃,担忧的指了堂屋的方向:“你阿奶就容不下你大姐。”
“容不下她也得容,翠儿是我亲闺女,她犯了什么错?她被人欺负了她还错了是不是?谁要杀我闺女,就先杀了我。”
杨春晓也挺着胸脯站出来:“就是,谁敢动我大姐一根汗毛,我和她拼命。”
这爷俩喊得气壮山河,满院子都有回音,杨家老小听得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。
于是,堂屋又传来摔打声,可到底没再骂难听话。
杨桃拉着杨春晓出去收拾好院子,又点火做饭。这两天准备的好东西都被人端走了,连杂粮都没给他们留下一把。
杨桃咬牙,捡了几个烂红薯,削掉烂了的部分煮了锅红薯汤,又切了咸菜放齐调料香香的炒了。
杨春晓黑着脸握拳头,杨桃将他手指一根根掰开,认真看他:“日子是过出来的,生气没用,狂风暴雨也不可怕,咱们挺直了脊梁肯定能走出条康庄大道来。”
春晓点头,眉头却没舒展:“李家让赔十两银子,不然就要报官。可就是砸锅卖铁,咱们也拿不出来啊。”
第三章:这朵奇葩
杨家是大家庭,收入一个子都得交上去。杨老三实诚,从来不私藏半纹钱。
现在遇到事,叶氏翻箱倒柜,没找出一样能换钱的东西。
杨老三一跺脚,去求他亲娘。
一进门就看见老太太坐在桌边垂泪,见杨老三进来,那眼泪流得更汹涌澎湃。
杨老三叫一声娘,‘咚’一声跪在了地上。
“你个挖心肝的,我上辈子欠了你多少?”
老太太想扶儿子起来,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,坐到椅子上闷声垂泪:“你以为我多心黑?那闺女再混蛋,也喊了我十六年阿奶。”
“可有什么办法?她是老大,后面一溜要娶亲、出阁的弟弟妹妹,杨家坏了名声,后面的男男女女怎么办?”
“娘……”
“你姑奶奶十四岁死了未婚夫,守一辈子望门寡为杨家挣下贞节牌坊。要不是有贞烈名声,杨家这样的破落户,娶媳妇,嫁闺女能那么顺利?”
“全毁了,我杨家一脉怎么办?族亲们依不依?”
杨老三把脸埋进膝盖,好半天叹出口气:“她是被人欺负……”
“我原想借着怒劲勒死她,保全杨家名节,没成事;我又当泼妇拿话戳她心窝子,想着逼得她自己死了也好。
我活了半辈子,逼死亲孙女……”
老太太哭得变了声,说不下去,缓了半天叹口气又接着道:“你们恨也好,骂也好,寻着机会折磨死我也好。到底能保全一窝崽崽的后路,我当恶人当得值。
三儿,娘的心也是肉长的。杨家,不止你一房人。”
“翠儿是儿子的亲骨肉,是当爹的没护好她……”
“别说了。”老太太拿帕子揩眼角,摇头叹气:“你们一家子拿命护她,老婆子再狠心也不能逼死你全家。你回吧,过好自己的日子,族人找上门老婆子撕下脸皮去应付。”
“娘……”
“别叫了,叫得我心疼。”老太太捶胸:“我晓得你想借银子,没有。账上一共十五两,大孙子,二孙子马上说媳妇,出小定,这点还不够。我有三个儿子,不能只顾你一个。”
杨老三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,垂头丧气的出来。
他又厚着脸皮去找两个哥哥,两个哥哥都劝他将杨翠卖了。
一个坏了名声的丫头片子,还能有啥出息?翠儿长得好,不拘卖给大户人家当小妾,还是卖给人伢子,都能要个好价钱。除了退李家,还能剩下些。
如此,杨家名声受损不严重,手里头还能宽裕些。
不怪两个伯父心狠,这个世道就是这样。女儿家是宠物,逗着,哄着,宠着都行,可要倾家荡产,豁出性命去护着,那不可能。
杨翠坏了名节,就成了病得快死的土狗。正常人要么卖给馆子杀肉,要么扔出去自生自灭。
这年头人都吃不饱,扔给病狗点粗糠,等它死了再埋都算仁慈。举外债给土狗治病,眼看着还治不好,这人莫不是疯了?
说到底,奇葩的其实是杨家三房。
杨老三走了一圈,能求的人都求了,没借到半个子儿。
他急得跺脚,可能恨谁,该恨谁?
狗娘养的世道,狗娘养的老天!
杨老三回家抽了袋子闷烟,换了短打,往腰间别了柴刀,又背了弓箭拿了铁镐就要上山。
紧着绣了一夜绣品的叶氏霍然起身:“他爹……”
她想说:山上凶险,你不擅长打猎又是一个人上山,这怎么行?
可爹娘是儿女的天地,出了事,他们得去撑去扛去担当,刀山火海,都要去。
她终究改口:“别去深山,打点兔子、山鸡之类的,也能换钱。”
杨老三点头:“我有分寸,桃桃和春晓都还小,我知道。”
杨春晓在私塾打杂,挣点口粮的同时还能学东西,这份工丟不得,一大早杨桃就撵了他回私塾。
送走春晓,杨桃自己也没了踪影。大家以为她去王婶那儿了,也没在意。
现在当家的上了山,叶氏怎么也坐不住了。
她左思右想,问杨翠:“桃桃劝你一晚上,你想通了没?”
杨翠埋着头闷哼:“想通了,我不寻死。”
叶氏放了心,收拾好要出门:“我把绣好的拿去卖,顺便再多接点活,你在家好好的。”
杨翠闷声点头,拼命绣花。
她想死,真想死,可一家人为了她掏心掏肝,她有什么资格去死?这辈子不当牛做马回报,她对得起谁?
天快黑尽的时候,叶氏回来了。
带回来一堆绣活儿,还有一两银子,眉开眼笑:“掌柜仁慈,多预付了三个月工钱。”
杨春晓也回来了,将三百文钱递给叶氏:“接了两起抄书的活儿,这是工钱。”
叶氏伸手揉儿子头:“好孩子,功课要紧。”
“没事儿,抄书也能学习,咱家书少,得本书看可不容易,我愿意抄。”
“好,好,这就好。”
杨桃也回来了,她一身狼狈,脸上手上都是伤,躲在后门想趁大伙儿不注意溜进屋去换衣裳。
可春晓眼尖,看见了她:“姐,你咋不进屋?”
杨桃瞪他一眼,知道躲不过,大大方方的进来。
叶氏吩咐春晓去给杨桃打水,自己又忙着找帕子给杨桃擦手,担忧的问:“去和人打架了?”
“没打架,上山找了点东西。”
她从怀里掏出两根何首乌:“运气好,挖到了大的。明儿卖给王婶,少说也给一吊钱。”
家里没人认得何首乌,可都认识杨桃脸上身上的伤。
叶氏急了,跳脚:“你一个姑娘家,自己上什么山,上什么山?”山上多危险,豺狼虎豹都不说,光毒蛇毒虫就要人命。
叶氏抢了何首乌要摔,杨桃赶忙扑过去护住。
“娘知道不容易,还摔?”
她搂过娘亲,嬉皮笑脸:“你女儿是猫妖转世,九条命呢死不了。”
叶氏拿拳头捶她,她夸张的抽凉气,龇牙咧嘴:“嘶,疼,疼,娘你轻点。”
一看就是装模作样,气得叶氏笑出了声,点她鼻子:“再不许了啊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杨桃搂过叶氏又搂大姐,看着杨春晓,激昂豁达:“阳光都在风雨后,咱们一家子齐心,没有过不去的坎儿。”
几人斗志饱满,齐齐点头:“恩,咱们好手好脚,十两银子不算啥,大不了慢慢还。”
杨老三还没回来。
杨桃叮嘱叶氏别担心,自己带着叶春晓上山去找。
刚出门,碰见阿爹进门,腰间挂满了兔子,肩上搭着山鸡,手里还逮着两只。
“今天收成这么好?”
杨桃惊喜,转头喊她娘:“看我爹多威武,浑身都是猎物。”
几人出来帮着拿东西,脸上也是喜气。
杨老三归置好东西,打眼去看杨桃。
“怎么了?”杨桃正馋肉,两只眼睛盯着山鸡冒绿光,克制着没说想吃。她爹一看她,她就心虚。
“这些东西不是我打的。”杨老三直勾勾看杨桃:“一出门就碰到了乔安,他一听我要进山,私塾都没去,非跟着我打猎。”
一听乔安,杨桃浑身扭捏:“他乐意帮你,关我什么事?”
“若不是为你,我算什么?”
杨老三扯了杨桃到暗处,悄声叮嘱:“乔安家世好,人也俊俏上进,我看他对你有意思。要是以前,爹自然高兴,可如今……”
如今翠儿出了事,杨家千夫所指。乔家那样的门第,绝不会选杨桃当儿媳。
“爹放心,我对他没心思,不会和他裹不清。”
正说着话,有人敲门:“杨叔,婶儿,我是乔安,开下院门。”
“我去吧!”杨桃拉住他爹,转身出门。
怕惹人闲话,杨桃将乔安堵在院中没让进屋。
乔安打眼看她,皱眉:“怎么受伤了?”
“你来做什么?”
她态度冷淡,乔安抿了下唇,将钱袋塞她手里:“原本一早就要过来,有点事耽搁了。这里有十两银子,你先用。”
杨桃不要,推着还他:“我家的事你别操心。”
乔安硬塞给她,执拗强硬:“别犟,借给你的。你要不想欠我情,还我利息。”
“你别对我好,我……”
“怎么对你,是我的事。你该怎么拒绝还怎么拒绝,该怎么躲我还怎么躲。钱拿好,助大姐脱困要紧。”乔安深看杨桃一眼,并不纠缠,转身就走。
握着钱袋,杨桃心情虽然复杂,却忍不住浑身泛暖。
她目送乔安,月光下他身姿挺拔,脚步矫健……
杨老三在屋里干咳,杨桃收回目光,紧捏了钱袋往回走。没几步又被匆匆出来的杨畔拉住,往她手里塞了荷包。
“我私房只有这些,三姐你别嫌弃。”
杨桃吓了一跳,将银子塞回去:“二伯娘知道了可了不得,快拿回去,银子够了。”
“别管我娘,我也是大姐的弟弟。”
没等杨桃再拒绝,杨畔匆匆跑了。怕被二伯娘知道,杨桃不敢去追也不敢喊。
看着两个钱袋,杨桃笑得温暖明媚:这世上有落井下石,也不缺雪中送碳。杨桃,你很幸运,也很幸福。
正愣神,院门又被拍得啪啪响,叫嚣怒骂,听声音是李家的人。
杨桃挑眉:还敢来闹,真当我杨家好欺负?
第四章:顶你个肺
杨桃火速找来所有捕兽夹,一个个仔细藏在门口,然后开了门。
李家叫了半天门,出奇愤怒,门打开他们一窝蜂的往里拱,谁都没注意脚下。
于是,杀猪般的惨叫此起彼伏。
“杨老三,我们饶不了你。”
有人捧着被夹得流血的脚叫喊,铁青了脸去取兽夹;侥幸没受伤的抄起木棒往里冲,气势汹汹的要打架。
杨桃‘哇’一声大哭,一边哭一边扯着嗓门喊:“李家破门行凶,要杀人了,救命啊……”
李家人全发懵:谁杀人?明明是我家人受伤不轻。
杨家所有人都冲了出来,男的抄着铁镐锄头,女的拿着擀杖菜刀,对李家人寸步不让。
“欺负到家里来了,真当我杨家没人?”
杨老大是打猎好手,一榔头敲在地上,铁镐尖尖指着李小壮父亲咽喉:“婚也退了,小定也答应给你们了,还要来闹,是觉得我杨家好欺负?”
李家也不是吃素的,当即抓了棍棒在手,气势汹汹的要硬碰硬。
杨桃悄悄挪到她娘身边,悄声道:“娘,快晕倒。”
叶氏虽不知道杨桃要出啥幺蛾子,却非常配合的‘晕’了过去。
杨桃立马扑过去,搂着她娘摇:“你醒醒啊娘,他们吓得你心疾又犯了?你心疾严重,这要一病不起可怎么办啊?”
大伯娘和二伯娘嘴角直抽,却也配合。一个忙着去给叶氏拿药,一个叉着腰喊:“把门关上,别让他们跑了。弟妹要是被吓出个好歹,得抓了他们去见官。”
杨老三不知道实情,怒红了眼睛,一榔头敲在李满才背上:“我打死你个混蛋,我打死你。”
他追着李满才打,杨桃怕事情闹大,赶忙喊:“爹,你抱我娘回去躺着,这里乱哄哄的再惊着她。”
杨老三一听,扔下榔头冲了过去。
李满才被打得不轻,偏生李家人被震住了,个个怕摊上人命官司,吓得兔儿一般缩着不敢动。
好半晌,李小壮她娘张氏才悻悻的站出来,黑着脸道:“你家杨翠不检点,大半夜和野男人厮混,我们退婚没错吧?你家不罚自家姑娘,偏打伤了媒婆,该赔钱吧?”
说起杨翠,老太太就觉着理短,大房二房也觉得脸上没光。
杨桃看没人吭声便站了出来,软软糯糯的道:“我家对那婆子三忍四忍,可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。她屡次污言秽语,是在找打。”
张氏连翻好几个白眼,卯足劲要和杨桃呛声,可杨桃不给她机会。
没等张氏开口,杨桃先发制人:“媒婆没上门讨说法,肯定也是觉得自己嘴太贱了。婶子你气势汹汹的找上门,是觉得嘴贱荣光?”
“我呸!”
张氏气得直喘气,鼓着腮帮子唾道:“她被打怕了不敢来,找到我家讹了三两银子。这银……”
“被人讹了啊。”杨桃幸灾乐祸,神采飞扬:“谁讹你你找谁去啊,来这里闹是准备讹我们?你缺了心眼被人讹,我们又不傻。”
“谁缺心眼,谁傻?”张氏蹦起来要扇杨桃,大伯拉住她胳膊一扭,痛得张氏哇哇直叫。
“人是你爹打的,这钱必须你杨家出,要敢不出,我报官去。”
“正好我也想去见官。”
杨桃冷笑着看张氏:“你们凶神恶煞的闯进来,吓得我娘心疾发作,现在都还没醒。人证物证都在,我也想听听官老爷怎么说。”
一提叶氏,李家人都怂了。
突发心疾很容易死人的,真摊上人命官司,一家子就都得完。
有人去拖张氏:“算了,走吧,小定的十两银子能拿回来就行了。”
当初小定买东西统共花费也就六七两,要杨家十两原本就赚了。
张氏不服气,叫嚷着骂杨翠:“烂货东西,婊子都比你干净,让男人玩儿了不去死还赖着我家小壮。就跟上你个小娼妇……啊!”
“你敢打我?”
张氏震惊的看杨桃,杨桃反手又抽她一耳光,笑:“满嘴不干不净,不就是欠打?”
“我打死你个贱蹄子。”张氏被顶了肺页子,气疯了头,扑过来要撕杨桃。
杨桃哪会和她撕扯,敏捷的躲到二伯父身后,探出脑袋冲她做鬼脸:“满嘴喷粪,臭气熏天,怪不得你男人成天逛窑子。”
张氏差点气得脑出血,偏生冲过来就被杨老二扔出去,冲过来又被扔出去,连杨桃的边都摸不着。
李满才一张脸也黑了个透,他知道今天讨不到好,一把扯住自己媳妇,喝道:“够了!”
张氏打不到杨桃,反手一耳光扇李满才脸上:“你做的好事,小丫头片子都笑话我。”
当众被女人打,李满才哪受得了这屈辱?他一脚踹翻张氏,不解恨的踢了两脚,再让亲戚绑了张氏堵了她嘴。
最后他恼恨的瞪杨桃:“媒婆的药钱咱不说了,小定的十两银子呢,拿出来。”
杨家三房穷得叮当响,憋死了短时间也拿不出十两来。
李满才满肚子得意,等着杨桃跪地求饶,她要敢说缓几天,他作贱不死她。
杨桃庆幸得很,还好乔安硬把银子塞给她了,
她数够十两,拿在手中晃了又晃就是不给李满才:“银子在这儿呢,可你们吓得我娘犯了心疾,这医药费怎么算?”
李满才黑了脸:“你还好意思要医药费?”
他伸手点着被捕兽夹夹伤了腿脚的族人,转头瞪杨桃:“他们的医药费怎么算?”
杨桃冷声一笑,看傻子一样看他:“你们闯进来行凶,自己不小心踩了捕兽夹子,怪得了谁?这道理你要不明白,咱们上官府说去?”
李满才找不到反驳的话,憋得胸口直疼,咬牙问她:“你想要多少?”
“五两银子!你要嫌多咱们就去找郎中,一应花费你出,我娘多会儿好多会儿完。”
心疾是慢性病,猴年马月才治得好。
李满才知道被人讹上了,偏生人家占着理,他只能哑巴吃黄连。
尤其跟过来的族人都被吓住了,没人出来替他说话。天时地利人和,他啥都不占,只能认栽。
五两啊,大半年的收入啊,李满才疼得心肝滴血,却也得认:“五两就五两。”
杨桃心花怒放,数出五两扔给李满才:“现在两清了,谁敢再来我家闹,别怪我们不客气。”
李满才磨牙,扶着残兵败将灰头土脸的离开。
一出院门,就骂张氏:“你个猪油蒙了心的贱人,不让你来非要来,赔进去多少银子?等回去,看我不打死你。”
杨桃站在门口听,开心得很。
杨家人看杨桃的眼神有点怪,二伯母还特意多看了眼杨桃手里的钱袋。可最后什么都没说,回了自己房间,关门睡觉。
等彻底安静下来,杨桃哼着歌回屋,笑嘻嘻的朝她娘竖大拇指:“娘真行,若不是你装得像,咱家可省不了五两银子。”
叶氏不好意思,戳杨桃额头:“就你鬼精灵。”
杨春晓对杨桃也满心崇拜:“我算见识到兵不血刃了,姐,你牛!”
全家人捧着杨桃拍马屁,学说着李家的怂样,笑得前仰后合。
杨翠问杨桃:“你怎么知道李满才逛窑子?”
“我猜的。”杨桃腼腆一笑:“他眼窝深陷,应该是肾经亏损。我瞎说刺激张氏,谁知道说中了。”
杨春晓乐得直朝杨桃竖大拇指:“姐,我真服你。”
家人又是开怀大笑。
笑过了,叶氏拉着杨翠的手道:“还好你没嫁过去,张氏就一泼妇,李满才又缺德行。有这样的爹娘,李小壮也强不到哪儿去。以往不经事不知道,早知道是这样,我当初就不会答应婚事。”
见识过李小壮父母的嘴脸,杨翠也是后怕:“是啊,谁摊上这样的公婆,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。”
杨春晓也是庆幸,对大姐道:“退了这门亲,咱找个更好的。”
杨翠对亲事悲观,闻言低了头不说话。
说起李小壮,杨桃却生出好多心思。
这两天劳力劳心的忙,没顾上理线,现在了结了官司一想,就觉得蹊跷。
她问杨翠:“以往天大亮李小壮都不让你一个人走,你那天给他送香囊黑天黑地的,他就没说要送你?”
杨翠摇头:“他说了,可第二天要考试,我没让他送。”
“你说不用,他就真不送了?这可不像李小壮的脾气。”
杨翠叹息:“秀才难考,全县才取五人。他忧心前程一时顾不上我也正常,是我命不好。”
杨桃不和她争,改问别的:“那和你拉扯的两个人,你看清楚没?”
杨翠又是摇头:“天黑了,周围又是树林子。他们拿帕子蒙了脸,我又惊慌,没看清楚。”
见过抢劫蒙脸的,第一次见霸占姑娘蒙脸。欺压人家的时候全身上下都要扒光,你蒙着脸不多余?
杨桃越发觉得蹊跷,又问杨翠:“你回家的时候大概什么时辰,在小树林的哪个位置出的事?”
杨翠一张脸血红,不好意思:“差不多亥时中(晚上十点)往回走的,在村外树林的西边出了事。”
乡野地方,天黑就是蒙头睡觉。树林西边一没田地,二没人家,谁闲得发慌大晚上路过,还正好撞见大姐和男人拉扯?
大黑的天,又在树林,怎么就看清楚了是大姐?撞见了行凶,正常人不该是拔刀相助?这人出于什么心态没救人,还去李家告大姐黑状?
大姐被扯掉的衣袖又怎么到了李家手里?
杨桃越想破绽越多,她不声不响握了拳头:这事儿,咱可没完。
第五章:真犯难
杨桃躲在屋里看《药经》,看了半上午,书都没翻一页。
在一旁捧着绣蓝纳鞋底的杨翠看了她好几回,终究还是忍不住提醒:“你书拿倒了。”
“啊?”
杨桃尴尬得小脸发红,也不看书了,窜过来帮杨翠理线。杨翠看她,叹:“怎么不去王婶那里了?以前一会儿都不想耽搁。”
杨桃将理好的线递给她,作怪的笑:“不想去了,在家看书也是一样。”
“一样?”
杨翠瞟一眼桌上倒着放的书,抽出长线将针放在头皮上磨:“是因为乔安?”
一提乔安,杨桃心里又是怅然,却是犟嘴:“关他什么事?他是他,王婶是王婶。”
好像王婶不是乔安亲娘,她以前去的不是乔家药铺一样。
杨翠磨好针,又低头纳鞋底,扎针走线娴熟得很。杨桃怕她再絮叨,也不理线了,起身想出去走走。
她心里烦,不去找王婶吧,学不了真东西,学不上东西就会没出息。
可去吧,乔安明摆着对她有心思,她以前远着他乔家才没说什么。现在她家名声都坏透了,她还去乔家,还在乔安跟前晃,王婶还不得拿笤帚撵她?
她倒也不怕被撵,反正她脸皮厚。只要能让她学本事,当着全村人的面成天抽她耳刮子都行。可乔安轴,知道王婶撵她,肯定要和王婶闹别扭。
因为她,让人家母子不和,她良心上过不去。尤其王婶人又好,什么都肯教她。
正烦着呢,二丫在门口扯着嗓门喊:“杨桃在家没?”
杨桃‘欸’了一声,匆忙出去:“在呢,啥事啊?”
“王婶问你家里事忙完了没?铺子上没杜仲了,她今天得炮制一些。你要有空就赶紧过去帮忙。”
“有空,有空。”
杨桃立马眉开眼笑,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,外套都没回屋拿,挽住二丫的手就走。
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笑着离开,杨翠依门看着,唇角也露了笑。
进乔家大门的时候,杨桃忍不住尴尬,不知道见了王婶该怎么说,也怕乔家人问大姐的事。
可王婶正忙得热火朝天,见着杨桃跟见了救星似的:“你个丫头可算来了,没你帮着下药、分药婶儿还真忙不过来。”
杨桃知道王婶是故意这样说的,二丫和乔绣都在这里帮忙,哪里是缺了她杨桃就不行了?
她冲王婶感激一笑,赶忙过去帮忙:“婶儿,我知道你对我好。我领情。”
“你是个好孩子,聪明伶俐还刻苦努力,再过段时间你学成了,婶介绍你去镇上药局当学徒。”
王婶将一大筐鲜杜仲交给杨桃,手把手教她怎么除粗皮,完了笑道:“除了粗皮后切丝条,筷子那么粗细就行。做完了这些,咱们炒盐杜仲和碳杜仲,到时候再教你。”
盐杜仲和碳杜仲可是两种药性,王婶肯一次教完,真是赚到了。
杨桃爽脆的‘诶’一声,浑身是劲,麻溜干活。
王婶见了也是笑,让她别太累:“慢慢来,处理不完粗皮,婶照样教你。”
完了又漫不经心的加了一句:“我家乔安有你用功就好了,那孩子成天乱放心思,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考出个秀才来。哎,我们一家子可就指望他出人头地了。”
这是在敲打杨桃。
杨桃通透,怎么会听不明白?她心里有些尴尬,却对着王婶娇憨一笑:“婶子太谦虚了!春晓说整个私塾就数乔二哥上进,也数乔二哥文章好。明年童生考,乔二哥肯定名列榜首。”
王婶笑:“我可就盼着呢,有了功名,也好说门闺秀。安儿也十五了。”
养在深闺的才叫闺秀,满村子抛头露面的叫野丫头。这个,杨桃懂!
“婶子别急,乔二哥俊俏多才,往后肯定给你领回个的小姐当儿媳。您可就等着享福吧。”
王婶多看了杨桃两眼,看她的确心怀坦荡、没存旁的心思,哈哈一笑,爽朗的拍杨桃的肩:“婶儿是真喜欢你,你是个通透玲珑心肝,学成了后开个铺子,肯定有出息。”
杨桃腼腆一笑,认真处置杜仲。
她没心思去想情爱、男女,她家还破落着呢,什么事都没有改善家里处境重要。
别的都先不说,欠乔安的银子就是大事。五两呢,不是小数,再算利钱,更有压力。
杨桃专心处置杜仲,她虽然急切却半点也不马虎,一块块处理得极细致。
等学习炒杜仲和碳杜仲的时候,更是全神贯注,眼睛都舍不得眨。王婶做一遍她便记一遍,反反复复不厌其烦。
等忙完天都快黑了。
王婶反手捏肩,累得直不起腰,转头看杨桃还在模拟炒杜仲,摇头轻笑:“快黑了,回去歇着吧。想想我讲的要点,有不明白的随时问我。”
杨桃嗯一声,告辞离开。
一路上,她仔细回想着炮制杜仲的各种步骤,生怕忘了。路过村边小树林的时候,她一拍脑门:“老杨树皮和杜仲皮相似,可以剥杨树皮练习啊,好找还不浪费,实在可行。”
杨桃飞奔着回家,拿了柴刀和竹篮就直奔小树林。
兴匆匆的砍完树皮,又想起杨翠被人拉扯的事,鬼使神差就到了小树林西边。
再往前走就是山脚,左边是树林,右边是荒地,穿过荒地是去西来村的小路。大姐偷跑出来给李小壮送香囊,肯定是怕被人撞见才抄近路走的这边。
那撞见大姐的人又是做什么的呢?
只有猎人在山上耽搁了,才有可能那个时间下山。
杨桃心里有了谱,也没敢多耽搁,趁着天没黑尽背着竹篓赶忙回家。
一回家她就问杨翠:“姐,哪些猎户和李小壮家相熟,你知道吗?”
普通农户不敢天黑了还不下山,所以只能是猎户。之前一点都没有风声,只李家知道大姐的事,那猎户肯定和李家相熟。
杨翠正绣一品牡丹,闻言收了针咬断线头后才回答:“东头张家、赵家,西边钱家和前村袁家都和李家关系不错。怎么了?”
“没什么,刚才碰见个猎户下山,说要给李家分点兔子肉。我随口问问。”
她瞎诌一气,思量片刻就开始炮制杨树皮。
老树皮硬,扎得她手疼,她却跟没感觉似的,一块接一块刨粗皮。一边刨还一边注意纹路,回想杜仲的药性药理,品类分辨技巧,病症用法用量……
她晚饭都顾不得吃,翻来覆去的研究,翻来覆去的琢磨,恨不得将杜仲的构造都研究透。一有不明白就赶紧翻书,一有点领悟又赶忙记笔记。
叶氏催了她好几回睡觉,她光敷衍就是不行动。看不见了就在院中生堆火,接着弄。
她忙到深夜才睡,第二天天不见亮又起了床,还生龙活虎的模样。
“多睡会儿,看你眼下都是黑青。”叶氏心疼,把她往寝室推。
“我看会儿书。《药经》借了五天了,得赶紧还回去。不然阿弟再想在私塾借书,就难了。”
没等叶氏再劝,她便捧了书坐在灶膛口,映着火光看起来。间或往灶膛添把柴,叶氏做饭也轻省点。
吃过饭赶去乔家,是乔绣开的门,一见杨桃满脸都是歉意:“昨天忘告诉你了,我娘今天去镇上给阿爹送药材,让你休息一天。”
杨桃就没进院子,哦了一声道:“那我先回去了,明天再来。”
乔安听见动静,扬声问乔绣:“是谁来了?怎么不进来说话?”
他声音带着磁性,好听得很,杨桃却像听到了鬼叫,吓得拔腿就跑:“我先走了啊绣儿。”
这受惊小白兔的样儿,逗得乔绣咯咯直笑。看他哥到了门口,调笑着打趣:“二哥,你路还远着呢。”
乔锦也钻过来凑热闹,冲乔安狡黠的眨巴大眼睛:“杨桃姐好漂亮,我也好喜欢。”
乔安瞪弟弟一眼,喝道:“漂亮姑娘多了,你懂什么喜欢不喜欢。”
他喜欢的,可不仅仅是杨桃好看的外表。
看着远成个小黑点的杨桃,乔安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,眸光暗淡了两分。
杨桃一鼓作气跑回家,喘了好半天气才悄悄进屋看书。
药经晦涩难懂,她看书又不是简单的看,非得嚼烂吃透了才肯罢休。于是一上午看得自己头昏脑涨。
杨翠见她直揉太阳穴,劝她:“出去走走吧,醒醒脑再看。”
“也好。”
她去猎户家打听打听,看看到底是谁撞见了杨翠的事,还卖给了李家。
漂亮姑娘本来就招人喜欢,她又嘴甜讨喜,兜里装满了炒黄豆,见人就散与人吃,没多久就得了信:“魏家嫂子撞见的,她怕自己也被糟蹋没敢吱声。想着杨翠是李小壮未婚妻,所以去敲了李家的门,让李家赶紧去救。”
听着好像挺合理。
杨桃笑笑,谢过大伙儿,背着手去魏嫂子家。
她叫门,怎么也没想到开门的会是乔安: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
杨桃惊得杏眼圆睁,想逃跑又不甘心,死瞪着他,为难得俏脸含粉。
乔安看见杨桃也很惊讶,不过他很快恢复如初,面上喜怒不显:“进来吧,可能我们的目的一样。”
杨桃扭手指,进还是不进?
乔安也不催她,束手敛目,安静的在一旁等。
和他单独相处,杨桃怎么想也觉得不好,转身要走:“我下次再来。”
乔安挡住她去路,薄唇紧抿,浓眉微皱:“都已经打草惊蛇,今天不问出个结果,就再也没机会了。”
第六章:就是玩玩
乔安这招儿太绝,杨桃只能认怂。
她皱眉皱眼,可怜兮兮的跟在乔安身后进门。乔安听着身后的脚步声,唇角微不可查的翘了翘,又赶紧收住。
屋中,魏老大和魏嫂子并肩坐在桌边,桌上摆着二两银子并一本《大靖律法》。两口子惆怅的看着那两样物件,灵魂尖尖都发苦。
乔安和杨桃先后进来,小两口抬头看见杨桃,简直想哭。
“说还是不说,你们想好了没?”
乔安扯一根小板凳让杨桃坐,他自己站到魏老大对面,冷眉冷眼的看他,语调发寒:“你们也可以不说,我把银子拿走,咱们衙门里见。”
魏老大虎躯一抖,抬头看乔安的眸子里满是无奈:“你何必和我们两口子过不去?我媳妇找人救杨翠,难道还叫出了错?”
杨桃抬眼打量魏家嫂子,慈眉善目的小女人,躲在魏老大身边,低着头双手使劲的绞。
这种反应,不是害怕就是心虚。
“那我姐的衣袖怎么回事啊?难道小混混做了恶,还嚣张得给李家送衣袖?”
魏家嫂子的小身板明显一抖,暗黄的脸刷一下惨白。却紧咬了唇,不回答。
乔安也注意到了,他拿过律法翻到有关污蔑、陷害的那一页,一本正经的读:“凡为私利构陷他人,不得轻容……
使人丧命,男丁抄斩,女眷充军为妓;对方因被构陷设计,虽未丧命而影响深远不可逆转者,视同丧命。”
乔安着重强调抄斩和充军为妓,反复读了好几遍后才问魏老大:“你们不为自己,也不为孩子闺女想一想?”
魏老大听得火起,紧捏了拳头想打人,一看乔安浑身的书卷气又软了脚。
人家是读书人,懂的东西比咱吃的盐都多。这一拳打在他脸上,不知道又犯了什么律法。
杨桃看一眼乔安,好笑:这厮看着斯斯文文,原来也会耍无赖恐吓人。
他突然转头,两人四目相对,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差点把杨桃吸进去。
杨桃仓皇撤退,干咳一声后问魏家嫂子:“衣袖究竟是怎么回事?你还没回答呢。”
魏家嫂子求救的看向丈夫,紧咬着唇死活不肯说话。
乔安‘啪’一声合了书,脸色不太好看,声音也更加冰寒:“看着跟我们欺负人一样,不想说那就等衙役来问吧。”
他伸手拿了桌上的银子,叫杨桃:“走吧,回去我帮你姐写状纸。”
“好。”杨桃乖巧的跟在乔安身后,叹道:“乡里乡亲的非要闹得见官?我姐都那样了,再坏能坏成个啥?你们要是败诉,哎……”
杨家可真敢打官司,可他们呢,要真的输了,要真的被衙门查出来……
想起乔安先前念的律法,魏老大坐不住了。
“等等,我们说!”
两口子像泄了气的皮球,不再抗争,竹筒倒豆子般将知道的全说了。
“那事是李家人自己演的,和你姐拉扯的不是什么混混,是李小壮的两个弟弟。我去借钱,正好撞见他们在谋划。李家嫂子为了封我的嘴,给了我五两银子,让我到时候去做个见证。
当时小宝病重,我着急找银子救命,逼不得已……”
杨桃色变,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。
乔安眉头紧皱,疑惑:“李家想退婚,杨家绝不会纠缠。干嘛要这样祸害人家闺女?”
魏家嫂子叹气:“小壮今年十七,中不中秀才都该成亲了。要是不中,杨翠也配得起他,林子里的事就当没发生,反正是亲弟弟,看嫂子胳膊不很要紧。
小壮要是中了秀才,那就是前途无量,杨翠配不起!等交聘礼那天,媒人就拿了证据去退婚,让杨家不得不认。”
这还两手准备?
杨桃捏紧拳头:姓李的,太欺负人。
乔安担忧的看她,劝慰道:“别生气,气坏了自己划不来。”
不气?我当然不气,我只想把李小壮捏成土豆泥。
她问魏家嫂子:“退婚就退婚,什么时候不行,干嘛非得下聘那天?他家摆庆功酒的时候,我爹也去了,他家还乐呵呵的和我爹商量何时下聘,何时成亲。”
乔安隐隐猜到了原因,真相太残忍,他不想让杨桃面对。
他拉住杨桃袖子,扯着她走:“魏嫂子哪能知道?走吧,去找李家兄弟问个明白。”
杨桃却不肯依,她甩开乔安,直勾勾瞪着魏嫂子眼睛:“你肯定知道,你说,究竟是为什么?为什么不私底下退婚?”
这小姑娘好凶,魏家嫂子吓得直往后缩:“私下退婚谁知道原因?李小壮刚中了秀才,明眼人都要猜他是发达了就看不起杨翠。这样的话,大伙儿都得戳他脊梁骨,骂他是陈世美。
现在就不一样了,都知道是你姐不检点,都戳你杨家的脊梁骨。李小壮是受害者,他又有功名在身,人又长得俊,说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轻松得很。”
“他和我姐青梅竹马,到头来却亲自逼她去死,他怎么狠下的心?”
杨桃想刨开李小壮的心肝看看,看看是什么材质,什么颜色。
肯定不是肉长的,肯定不是血红色。
从魏家出来,乔安想安慰杨桃,可杨桃一脸平静,根本就没有伤心啊愤怒啊之类的颜色。
“不生气了?”
杨桃冲他笑:“我气过了,接下来该李家的人生气才对。”
这姑娘是朵奇葩。
乔安放了心,眉头也松开了:“看你刚才那样,还以为你要杀人!”
“杀人犯法,我不杀。”
趁乔安不注意,杨桃一把抢过他夹在腋下的《大靖律法》,一边翻一边道:“我看看杀人的话,要被怎么处罚。”
翻着翻着,姑娘的脸扭曲了。
“论语?”杨桃合上书页,一把扯下写着《大靖律法》的书皮,果然看见孔老夫子捻着胡子笑得深沉,边上两个大大的字——论语!
这厮不光是恐吓,还全都是瞎掰!
难为他对着论语读律法还能读得那么认真肃穆,杨桃忍不住大笑起来:“乔安,你是老狐狸转世的吧。”
乔安深看她一眼,脸上没什么表情,耳根子却红了一片。
“家里没有律法类的书,我也是没办法。”对着乡亲,总不好动粗逼供。
杨桃把书还给他,脸上还有笑意:“真难为了你。”
乔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,他抬头看了看日头,道:“时辰不早了,去抓李家兄弟吧。”
杨桃想起来要和乔安保持距离,赶忙拒绝:“后面的事我自己会办,不用你。”
“不用我你怎么办?”
乔安站到她对面,认真看着她一双眼睛:“失节不被浸猪笼也得出家当姑子,你们再占理也不能报官。杨叔文雅,春晓弟弟又小,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抓两个大小伙子,又怎么逼他们出卖自家人?”
于是,杨桃又怂了!
“你这样费心帮我,我以后会好生谢你。”
谁稀罕你谢了?
乔安抿唇看她,终究没出言反对,点了点头。
两人走了一阵,乔安问她:“想什么呢,也不说话?”
“想怎么对付李家呢!不能报官又不能私设刑堂,到处去说真相只怕也没人信。就算魏家嫂子和那俩小畜生出来作证,李家也能说是被咱们逼的,应对的法子一大把。”
乔安讶然,他以为他们早想到了一处:“那你抓那俩小子来做什么?”
杨桃撇了撇嘴,扬眉道:“先抓了再说呗,最不济也得揍那俩畜生一顿。”
乔安顿住脚步,转头去看杨桃,一本正经的提醒:“李小壮中了秀才,如今在县学深造,准备三年后的乡试。”
杨桃怔楞片刻,眼中猛然冒出精光,那模样就像看见了鸡圈的老狐狸:“这才叫以牙还牙!”
说着又有点犯难:“那可不是寻常地方,要成事还得找说了能算的人,有点难啊。”
乔安知道她明白了,自信一笑,眉目间透着笃定:“没事,我有法子。”
论计谋,杨桃信得过乔安。她冲他一笑:“走吧,不早了。”
李小壮两个弟弟都在地主家当短工,午时中要回家吃饭,这个时候等在路上堵他们正好。
乔安和杨桃藏在了麦田里。
那俩小畜生一出现,杨桃就拿手肘去怼乔安。一转头,惊见他已经借力窜到了路边杨树上,双臂往树干一撑,蓦然跃起,豹子般扑向兄弟俩。
一个小畜生被扑翻,瞬间昏迷,另一个小畜生吓得腿软,‘啊’一声没叫完,晕了过去。
杨桃咂舌:这,这,这啥情况?
乔安用脚踢了踢那俩人,板起了脸:“我都还没出手,真没出息!”
能和杨桃在一起的机会不多,他原想着好生表现一下,让她知道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。
可……
乔安咬了下唇,沉默着将二人绑了,拖死猪一样拖进了小树林,结结实实的绑在树干上。
“你弄醒他们!”乔安吩咐完就往林子深处走:“我去拿点东西。”
杨桃还在想他飞身一跃的惊艳,没贫嘴,听话的过去‘弄醒’了他们。
真的是弄,没打也没骂,就是用泥巴糊住了他们的鼻子嘴巴,然后舀了肥塘水泼他们。
俩小畜生醒来,狂吐嘴里的臭泥,鼻子里的泥巴有些被呼进喉管,又忍不住猛咳。
杨桃怕憋死人,赶忙往他们鼻子上猛泼肥塘水。
于是,俩小畜生差点没把肺咳出血。
好容易缓过来,俩人恨不得给杨桃下跪:“姑奶奶,你这是弄啥啊?是你姐对不起我哥,我俩没得罪过你吧?”
乔安拎着满兜子东西过来,冷冷瞥他们一眼,唇角勾出个阴沉的笑:“不干啥,就是玩玩,像你们玩儿杨家一样。”
第七章:出来混,得还。
“说什么呢?谁玩儿杨家了,别疯狗样乱咬人。”大畜生叫嚣,可绿豆眼不敢看杨桃,更不敢看乔安。
“乱咬人?”杨桃想着实情,再想起大姐挨的骂,心中火起,抄起棍子要打:“到底是谁在乱咬?”
乔安略微皱眉,伸手拦住:“打伤了要落人口实,后面的事不好办。”
杨桃不服气:“不动刑他们能招?”
“能招!”乔安说得斩钉截铁,他拎着袋子,不疾不徐的靠近两兄弟。
兄弟俩吓破了胆,双腿忍不住发抖。
“告诉你乔安,你敢动我们哥俩一根汗毛,我娘饶不了你。”
“我哥是秀才,衙门的兵将都随他调遣。你若不放了我们,我保证你们在村里活不下去。”
乔安看他们一眼,眼中全是厌恶和不屑。
他走到他们跟前,将袋子里的东西全数倒进了他们衣服里面:“我不知道你哥有多大能耐,但我知道狗头铡能斩陈世美。”
两人一脸煞白,什么陈世美,乔安他知道了什么,要做什么?
衣服里的东西一撒欢,他们立马没办法再去思考。
“啊啊啊,啊啊啊啊……”
俩人身子狂扭着磨树,又是痛苦又是舒服的叫声很奇特。
杨桃怕引来人,抓泥巴去堵俩人的嘴。顺便问乔安:“你做什么了?”
乔安转头看她,很是磊落光明:“就弄了点让人过敏的药粉。”
“还有这种药?”杨桃诧异,继而惊喜:“你配的?这药真绝!”
被心上人夸,乔安忍不住弯了唇角:“这不算什么,再施针的话效果会更好。”
说起医药,杨桃心尖尖都发痒。她激他:“施针都是治病,我才不信你的胡话。”
乔安也不回嘴,直接从袖袋里掏出套银针。他当着两兄弟的面将过敏药粉抹在了针尖上,而后寻穴施针,专挑痛穴、麻穴、痒穴下手,为防泥巴堵不住嘴,还顺手扎了哑穴。
他知道杨桃想学,下针的动作尽量慢,找到穴位也会详细的为她解说。
每下一针,兄弟俩的表情就更扭曲三分,到最后,狰狞得不能直视。
杨桃却看得双眼冒光:“针灸和医术还可以这样用?”
她长了见识,暗暗的下决心:一定要把医学、药学全部琢磨透彻,还要活学活用。
等学精了,顺眼的救,不顺眼的毒,到那时才威风又霸气。
杨桃在这边臆想得流口水,乔安宠溺的看她一眼,理所当然的帮她忙正事。
“你家是怎么合谋算计杨翠的,一人说一遍,我给你们解药。”他手里举着针,意思很明显:如果不说,就再扎一遍。
老大痛苦得一脸扭曲,猛烈的摇头,喉咙里呜咽着吼叫却喊不出来。
老小就没那么有骨气了,他一脸是泪,呜咽着点头,满眼都是哀求:我说,我说,我全都说。
反正乔安都猜到了,我再嘴硬也不过是多受苦。
乔安拿闪着青光的针尖抵住老小脖子,预防突变。然后才解了他哑穴,又抠掉他嘴上的泥巴,警告道:“若敢耍花招,我保证你会把肠子悔青。”
老小果然被吓破了胆,能说话之后就全部招了,没敢掺半点假。
他说的和魏家嫂子说的一样,不过更详细一些。他说了主谋是李小壮和他娘,说了杨翠本来想走大路回家,是李小壮劝她走小路别撞见人。
杨桃唇角翘起一个冷笑:“还真是无毒不丈夫啊。”
老小一边用身子磨树,一边痛苦哀求:“我都说了,你快给我药,快给我药。”
乔安摸出颗药丸递到他嘴边,老小急吼吼的刁嘴里,咕咚一声就咽了。
可等了半天,症状一点都没减轻,老小急得大吼:“乔安,你骗人,这根本不是解药。”
“我又没说是解药。”乔安一派从容,语调不疾不徐:“你吃了毒药,三天不解必死无疑。”
他又掏出来两颗药丸,都黄豆大小,一颗黑褐色,一颗奶白色。
“这颗能止痒,这颗能解毒。”他将能止痒的那颗喂给老小,将黑褐色解毒的那颗贴身藏了。
老小果然不痛不痒不麻了,可他更害怕了。哭丧着一张脸,跟死了亲娘一样。
“乔安,你想让我做啥你直说吧。我才十四,我不想死。”
“不想死就好。”
乔安拿出炭笔和草纸将老小招供的事情写了,递到他面前让他画押:“盖手印。”
老小咬破手指,乖乖的盖了。
“乔安,解药……”
“不着急,忙完了给你。”
乔安又到了大畜生面前,冷漠的问:“你呢,招不招?”
老小都招了,老大再犟有什么用?他恶狠狠瞪老小,一脸不甘的点头。
于是,他也吃了毒药,咬破指头按了手印。
乔安冲杨桃扬手里的供状,眉眼间藏着淡淡的得意:“有了这些,后面的事就容易多了。”
他没骂一句,没打一下,仵作来查都找不到用刑的痕迹。杨桃看一眼先前扔掉的木棍,觉得自己真没手段。
为缓解心情,她赶忙拍乔安马屁:“有学问就是不一样!”
心里又担心真把事情闹大,拱到乔安耳边悄声问:“你真给他们吃了毒药?”
乔安抿唇不语,眼睛里精光一闪,虽然只有一瞬,杨桃还是精准的捕捉到了:不是毒药,这厮又吓唬人。
乔安和杨桃押着两人往县学去,为了避人,挑的都是少有人走的荒路。
有乔安在,走深山都不用怕。他看着斯斯文文满身书卷气,打猎可是好手,先前那一跃就可见一斑。
到了镇上,乔安就雇了快车,末时过半,不快点今晚赶不回去了。
快车要三百个铜板,杨桃心疼得够呛,还是仰着小脸果断道:“我会还你。”
乔安笑笑,没和她争。他不稀罕她还,可不乱花男人的钱是美德。
马车飞奔,几人一路无话。
快到的时候,杨桃问乔安:“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魏嫂子家?”
乔安正认真看书,闻言抬头,眼里一派真诚:“我不知道你要去啊。”
“你不知道我在查大姐的事,那你怎么知道事情有蹊跷?”杨桃不错眼的看他,想看清他灵魂深处的想法:“大半个村子都在戳我家的脊梁骨,你不为逮我怎么想到要去查?”
乔安将《论语》揣回怀里,剑眉微皱,一脸严肃的回望杨桃:“杨家家风要真有问题,你就不会躲我避我,而会设法来爬床讨好。”
什么爬床?杨桃臊得急眼,伸手打他。乔安一把抓住她手腕,眉眼认真得肃穆:“我是为了你,只有你家的污点被洗干净,我家人才挑不出硬伤。杨桃,我挺认真,我也不当陈世美。我……”
“你闭嘴!”
杨桃脸烫得发烧,使劲挣开他的手,掉转身子面壁坐着,死也不肯看他。
乔安知道自己心急吓到她了,张嘴想解释,又不知道该说什么,懊恼得狠狠掐自己大腿。
偏生手心又酥麻濡湿,隔着衣袖他捏到了她的手腕,细细小小的一节,比握着软玉都舒服。
他不想去回味,以免亵渎了她,可满脑子都是抓住时的感觉,挥之不去。
乔安窘迫难安,只得转移注意,警告同车的两兄弟:“我捏的是杨桃袖子,你们不许回去乱说,坏她名节。”
他拍着装银针和过敏药粉的袖袋,声音淡漠如冰:“我的手段,你们是见识过的。”
这俩人早被吓破了胆,哪敢惹这大爷?齐声答道:“不敢,我们绝对不敢乱说。”
“杨翠的事,谁问都照实了说。你们在供词上按了血手印,翻不了供。真闹到官府,他是秀才不过是被斩首示众,你们两个得大卸八块。”
他说得跟真的一样,两兄弟骇得像耗子见了猫,点头如捣蒜:“我们明白,明白。”
村里人大字不识半个,几辈人最远就去过镇上,很是好唬。
到了书院,两兄弟苦着脸交了身份证明,请门房通传找他哥出来一趟。
李小壮正好下课,得知俩弟弟来了赶忙出来。
他前脚刚出校门,乔安便逮住他劈头盖脸的打。一边打一边数落:“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,可若没有底线,那就猪狗不如。”
“杨叔算是你的启蒙恩师,翠姐是你求来的未婚媳妇。结果呢?就中了个秀才,便忘恩负义,逼着未婚妻去死,你这样的也配披上人皮?”
李小壮拼尽全力也还不了手,又怕在县学暴露了品性,赶忙喝道:“你胡说什么?有什么误会咱们找个地方说清楚,要打架也找个宽阔点的地方。在这里闹事,会被抓进牢里。”
乔安不搭理他,也不挪地方,下手越来越狠,声调越来越高。
在县学门口打人行凶,学院院长都受了惊动,他亲自带人将乔安等抓进了院长室。
乔安垂手站在一旁,唇角微不可查的翘起:县学不好进,院长更不好见,可打一场架,不就都办成了?
院长威严的审视众人:“你们要没有说服老夫的理由,就全都送到大牢里去。”
杨桃闻言,‘咚’一声跪在地上,掩面痛哭:“院长大人,求您主持公道啊!若是李小壮还能留在县学深造,我们一家就没法活了。”
乔安板着脸将三份供状呈给院长,又将事情详细说了,义正言辞道:“我朝选才,德才并重。‘仁义礼智信’五字箴言,李小壮做到了几个?”
“不仁不义,无礼无信。这样的人,要真走上官途,将来必定祸国殃民。他被问罪砍头事小,母校的脸面,恩师的尊严如何安置?”
李小壮恼得要打人,院长铁青了脸喝止。他谨慎的审了又审,确定那败类真做了丧尽天良的事,怒拍案桌一锤定音:“将这畜生撵出书院,通报县太爷取消他所有考试资格。”
李小壮急怒攻心晕死过去,被人抬着扔出了校门。
杨桃激动得热泪盈眶,乔安也难掩欢喜。
他们在这里兴高采烈,哪里知道村子里闹破了天!
此时,李家正带着目击证人,纠集几十号人堵着乔家、杨家要人。王婶急得团团转,气得大骂:“这个杀千刀的乔安,这个不安分的杨桃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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